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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制造 by 阿耐
2019-1-12 18:21
可正是因为方便的工程外包,让基建工程的方方面面可以齐头并进,迅速前进,一时,工地上面按下葫芦浮起瓢,乱象百出。虽然柳钧现在手头有人手,而且个个还都是调教得很注重品质的人手,可是买的没有卖的精,一个个一板一眼的腾飞人面对工程队经验老到、花样百出的偷工减料,防不胜防。若是当场没抓住纰漏,就得提出返工。但是有关返工的谈判基本上类似挖工程队心肝,乙方偷工减料就是为了昧钱,甲方提出返工则是指望乙方全额负担返工费用,两者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多掏腰包。每一次谈判全是软硬兼施,吵架是难免的,动用暴力更是家常便饭。可是,有时候能用暴力解决,反而是容易事。柳钧最头痛的是有些工程公司上头有人,这边矛盾才发生,那边就有一个掌关键部门印把子的立刻打电话过来说好说歹,柳钧敢不认吗,不行。那么唯有生生地将一口鲜血咽进肚子里,自己出钱返工,而且还不敢再请这一家,花钱送神了事。
许多工程齐头并进的另一个讲究,乃是工程款的落实。柳钧很快就将腾飞的家底用完,开始用上崔冰冰给运作出来的贷款。这笔贷款依然来自原来的开户行,但是柳钧甚至崔冰冰在其中运作的奥妙,那就是交换。也就是崔冰冰这边也承担一定风险地贷出一笔款子,给柳钧开户行主事者制定的某家公司。崔冰冰总是说没事没事,她手脚做得很干净,这不过是一笔普通不过的贷款。但是柳钧很担心,既然需要走路子的,总不是最符合规矩的,那么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必然连累崔冰冰。而且,他因为腾达建设的繁忙,无法顾及小家,已经将大部分家务卸到崔冰冰肩上,却还要让崔冰冰替他解决公司贷款,柳钧心中甚为内疚。不免花钱时候更加谨慎,以免更给崔冰冰雪上加霜。
再加上东海一号部件的研发进入攻坚阶段,前期研究的问题在此形成瓶颈,后期的路却一时云深雾罩看不清,柳钧这个总召集人不得不经常召开跨专业研讨会,让各专业的思想在会议上碰撞。然而,会议主持并不是一件轻松工作,往往是前一刻还杀气腾腾地在腾达工地上拎铁棍与工程公司干上一架,下一分钟就得闭关入定,为技术会议备课,圆滑地厘清方方面面的人际关系和研发思路。人的角色岂止一天三变,用崔冰冰的话说,那是城头变幻大王旗,柳钧则感觉自己在研发中心――腾飞――腾达之间做着混乱的布朗运动。
市区新买房子的装修一拖再拖,入住遥遥无期,他和崔冰冰都没时间管那个茬。好在年底时候电力供应渐渐恢复,停电的日子开始少于往昔。而且,好歹这个住的别墅位于高科技园区,政策比较倾斜,停电日子相对少于工业区。这个冬天不用再搬回城里。
巨大的压力让柳钧不堪负荷,天天肝火旺盛,口气臭如霸王龙,害得淡淡虽然喜欢爸爸,却不愿爸爸接近。但麻烦并不会因为柳钧的脾气学口气的样,越来越像霸王龙而减少。才过元旦,一帮操着东北口音普通话的人突袭腾飞,没有预约,没有招呼,一群人直接出现在腾飞公司门卫,被门卫拦住。柳钧接通知从腾达火线赶来,见其中有相熟的安总公司员工。通过那位员工的介绍,柳钧得知,陌生面孔的来者乃是专门临时成立的工作小组,人员不仅仅是来自安总公司,更有来自政府部门。
一行专程来腾飞检查东海一号部件的实际研发进程与账务支出。对此柳钧不须作假,拿出来让查便是。他也不相信那些人能拿一清二楚的事情查出什么漏洞来,他本身就是个有账目洁癖的,当然,凭证的每一笔支出都是清清楚楚,有根有据。虽然工作小组的突袭打乱柳钧的工作日程安排,但时间挤挤总是有的,柳钧还不至于方寸大乱。而且进度与账目也公开透明,绝无玄机,柳钧对此不用有任何担心。
但是,这样一个工作小组的到来,让柳钧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安总那边似乎对事态有点儿失控。工作小组还在的时候,柳钧已经电话找上安总,可是电话不通。后来无奈找上财务又要问出原因,又不便大嘴透露腾飞发生的情况,很是为难,好在财务主管说安总乃是出国考察,很快回来。柳钧心说,那么不是失控,而是架空。
不等工作小组离开,柳钧约到年终忙碌无比的宋运辉,获得一小时会见时间。柳钧认为他有必要告诉宋运辉有关安总的情况,因为这也涉及到东海一号的其中重要环节。果然,宋运辉听着听着就皱起眉头。
“如果那边出问题,影响到研发经费的到位,你这边的研发会不会受到影响?”
“会,肯定会。但经费问题可以克服。最大问题可能是安总那边的生产可能跟不上了。”
“如果研发没有问题,我倒不担心生产会出问题,他不行,你接上,顺理成章,我还更放心。”
“问题可能是……我这几天得随时揣着护照。”
宋运辉一愣,目视柳钧良久,才道:“行贿?你外籍身份恐怕不会太遭罪,不用一惊一乍。”
柳钧想不到宋运辉能说出这么体己的话,他也兜底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更担心的是被叫进去配合调查,节骨眼上还是飞走回避。这么多年做下来……这么多年做下来,多少人看着我进去怎么说话……”
“打住,我知道了。”
“所以请宋总提前做好最坏打算。如果有问题,请你帮我扶一把我太太和罗庆的组合。有你支持,东海一号可以在腾飞继续。”
宋运辉点头,但好久才冒出一句话,“你现在有没有回想,当初接手东海一号分段研发的初衷是什么。”
柳钧欲言又止,唯余长长叹息。虽然宋运辉送走他时,肯定他是有良知的人,可是柳钧离开东海集团,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原是阳光好儿郎,现在却要落得个怀揣护照惶惶若丧家之犬。单纯就东海一号的分段研发,宋运辉一针见血问得好,他接手此事,初衷更多的是对技术的热爱,对赶超国际水凭的狂热,其中有关他个人的私心可谓不多。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被动地犯罪了。
柳钧可以承受工作的重担,可有些看不见摸不着属于意识形态方面的东西,却压得他难以喘气。
工作小组走的时候,柳钧当然得亲自送往机场,以免得罪。送走客人,柳钧回头看不远处的国际出发口,心神恍惚地摸摸这几天包里一直揣着的护照,去柜台买了张飞香港的机票。进关后,才想起来,打个电话给妻子汇报方位,又抓着登机前的时间尾巴,给公司同事交待工作。此时他已经见到也是单身一个人,也是只带一只公文包的杨巡,更相同的是,杨巡与他一样,也是黑着个脸。
柳钧一边通电话,一边看着杨巡的那张脸,满心都是犯罪的念头,心里是真想拔出训练有素的拳头,照着杨巡那张脸来上两拳,好好痛快地犯罪。可直到登机,从杨巡身边木然走过,柳钧还是没有任何行动。只是那种被动的感觉越发压迫着他,让他坐立不安。
澳门,赌博去!柳钧心中终于将含糊的意念化成清晰的目标。对,做坏事去,明目张胆做坏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