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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制造 by 阿耐
2019-1-12 18:21
跟余珊珊有发展,不出柳钧所料,他的历史记录中似乎没有追而不得的污点。但跟余珊珊进展神速,则是大大出乎柳钧的意料。在他丰富多彩的追求经验中,美女往往最难对付,像余珊珊这种先天美女相比杨逦那种后天美女应是更难追到。想到这儿,柳钧不由得在心中开怀大笑,可见宝刀不老哇。当然,他也毫不掩饰地在余珊珊面前欢快地大笑,笑得余珊珊疑神疑鬼。
柳钧终于还是忍不住问:“申华东送你回家那一次,看到你穿得那么……我差点认不出你,你上班都那样穿?以前在市一机没那样。”
“别问,问了我就来气儿。”
“只跟我说说。”
“叫你别问了,还问。”
“你不能歧视男朋友,你以后得养成习惯,来气儿的事优先告诉男友,再自己分析。这叫先人后己。”
“呸,可不可以先斩后奏?”余珊珊给逗笑了,“怎么啦,我打扮得不好看吗?”
“不不不,你怎么样都好看,我只是烦你在别人面前打扮。我那晚上看你跟申华东在一起穿那么漂亮,第一冲动就是跟申华东打一架。他凭啥。”
“就凭他是我们公司大客户。我们老大巴结得不行,恨不得把我刷刷干净献上去,每次申华东来,她就制造我和申华东单独相处的机会,跟王婆一样。唉……我很不想的,可是没有申华东,还有华北华南华西华中,我总有本事把客户发展成贱人。申华东算是绅士的,那些华北华南都想得出拿几万块生意来钓我,呸,我讨厌你们男人。”
“我是例外。既然不愉快,何不回来做技术?只要从头做起……”
“不,哪儿都一样,知识分子男专门设小圈套,还不如生意人直接,前者伪君子,后者真小人。”
柳钧想起那次在小脏饭店吃饭,余珊珊也是奋力抨击贱男人。“是不是你为了避免受瞩目,所以平时见人都乱穿衣服?”
余珊珊脸上一红,“我不爱逛街呢,我现在的衣服都是同事拖我去买的,我又不知道穿什么好。你呢,你都谁给你买衣服?我最爱看你穿的衣服,特帅。”
“明明是我长得帅,衣服沾我的光。以后你的衣服我来买……呃,别动,你裤腿上一条毛毛虫。”
照以往柳钧谈情说爱的惯例,余珊珊此时应该捂住眼睛尖叫一声扑进柳钧怀抱。但余珊珊的举动却是出乎柳钧的意料,柳钧只见余珊珊伸出纤纤玉指,轻而易举捏起那条一寸来长,花花绿绿的毛毛虫,转身鬼鬼祟祟一笑,毛毛虫冲柳钧扑面而来。柳钧想装好汉,可是挡不住毛毛虫离他印堂越来越近,他都没心思去看余珊珊得意洋洋的笑容,又不敢伸手接住那条毛毛虫,一时脸色都变了。
余珊珊看把柳钧吓得够呛,才志得意满地将毛毛虫扔了,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呢,全身上下就指肚不怕毛毛虫的毛。我们小时候常爬杨树柳树捉毛毛虫玩,警戒色越强烈的毛毛虫,我们越爱捉。我们还把毛毛虫培养成蝴蝶,我写的观察日记得过奖呢。咋样,怕了吧?看你以后还敢毛手毛脚。哼。”
柳钧张口结舌,好不容易才接上一句:“大姐头,您以后想爬树,小的绝不拦你。”
“说话算数!”余珊珊立马脱离狼爪,滚滚上树去了。柳钧见她身手利落,哭笑不得,这哪是女孩儿啊。现在他反而成了贤内助,操起整理箱站在桔子树下,接余珊珊摘下来的桔子。他此时相信,余珊珊在贱男人面前不会吃亏,因为余珊珊不是个善茬。他放心了。
中午时分,太阳当空照,草虫头顶飞。余珊珊硬是要拿出亲手做的三明治给柳钧吃。柳钧一看,两片没切边的切片面包,夹一片奶酪,一片午餐肉,一块煎鸡蛋,几片挺肥厚的青瓜,柳钧若没在德国被这种西餐逼疯过,他可能还会觉得满有情调。可他是受尽三明治荼毒的人,面对余珊珊的简陋三明治,他满脸痛苦,不吃太辜负余珊珊大清早挂俩熊猫眼给他做早餐的心意,吃吧,他怕当场暴毙。
“大姐头,我说真话,会不会下场很惨。”
“不会,哼。”余珊珊悻悻的,将三明治抢回,塞进塑料袋,她对自己的作品也没胃口。她想到自己不会做菜不会打扮不会撒娇,只会抓毛毛虫吓柳钧,心里很不是滋味。幸好有柳钧在她耳边说爱她,余珊珊才收起患得患失。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爱柳钧。以前想帮柳钧的忙,结果害柳钧与杨巡激烈冲突到住院。后来听说柳钧相当忙,忙得没时间睡觉,她唯有不去骚扰。而今看着柳钧的消瘦,她也拿不出办法,其实她心里想到很多什么煲汤之类的玩意儿,可是她怕自己搭配红枣人参当归,弄不好反而变成毒品。她后来终于想到一招,他们饿着肚子下山找吃饭地方,她剥点儿桔子给柳钧充饥。其实她不知道,她肯剥桔子给柳钧,柳钧心里比吃十全大补膏还补。
终于走进饭店,两人都想点对方爱吃的。终于争论出一张菜单,等小二离开,余珊珊说了实话,“柳钧,其实我们之间很陌生……”
“我们相爱。”柳钧连忙打断,免得余珊珊说出三十岁才谈恋爱的话。
“可是我们那么陌生,究竟……呃……彼此什么?皮相?”
“不知道,反正想见你,想亲近你。需要理由吗?你呢,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你经验丰富,应该是你来找原因。”
柳钧面对这个求知若渴的怪胎,一时语塞。好不容易脑袋里灵光一闪,柳钧执起余珊珊双手,“珊珊,让我们用一辈子来寻找原因吧。”
余珊珊却很不配合地笑了,“哇,琼瑶剧都没你恶心。”
“这丫头,一点不解风情。”柳钧心里嘀咕,他彻底被打败,以后再也不敢在余珊珊面前用甜死人的那一套。可余珊珊心里却对这一辈子的承诺很受用,一颗心就跟灌了蜜一样的甜,可她就是不会扑闪着两只大眼睛做配合,可也没好意思对依然挺陌生的柳钧说出心底真实感受。只好见柳钧爱吃什么,她就少吃点儿,想让给柳钧吃。结果,似乎柳钧什么都爱吃,她又是已经饿得不行,只好破罐子破摔,与柳钧抢上了。
一整天的约会,余珊珊一直很快乐,可回到家一回想,又觉得自己特糗,什么都没做对,整一个小土包子。柳钧依依不舍地离开,很快就又找到打电话给余珊珊的理由。“珊珊,我明早来接你上班,你几点?”
“不要接,我自己会去。你忙你的去。”
“就接一次,等我住回公司就没法赶过来接送你。一次,明天,说你几时上班。”
“不要,我精神压力很大,你让我想一星期。”
柳钧想都不想,一个180°转弯,赶回余珊珊家,他不知道中间出来什么问题。“珊珊,我很快到你楼下,你过五分钟下来。”
“不,你回家去,早点儿休息。”
余珊珊口气坚决,却一直没挂断电话。等柳钧出现在楼下,余珊珊却又满心欢喜,可是不肯下楼,她怕自己跟塑料袋里的三明治一样,终有一天会被柳钧看穿,她的修饰自己,完美自己,然后才敢再见柳钧。
两人遥遥相对说了半天,余珊珊忽然道:“小心,你身后有人靠近。”
柳钧猛回头,却见申华东在半明半暗中似笑非笑。“吃瘪了?”
“我们耍花枪,关你什么事。”余珊珊在楼上抛下一个臭弹。
柳钧想不到余珊珊比他更猛,得意地道:“看见没有,我们是人民内部矛盾。你没机会了。”
“切,你不过是肉盾。”申华东不甘示弱。
“不要不承认嘛……”柳钧不晓得多得意,可没得意多久,手里的手机叫响。他一看是公司车间电话,头皮一下炸了,准没好事。果然,公司又出事了,而且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申华东只见柳钧脸色大变,还以为电话那边是另一个女友,“哟,女朋友打架了,请过来……”
“珊珊,我公司出事故,我得立刻走……”
“什么事,我陪你去。”余珊珊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柳钧接电话时候方寸大乱,估计是了不得的大事,她立刻抓起钥匙背包,冲出家门,没时间听柳钧后面的话。柳钧也没听见她说的,他赶紧钻进车子,想立刻赶去公司。但被申华东拦在车头,他忙伸出头来道:“兄弟,让让,人命关天,有事以后找我。”
申华东指指楼上,“没听见楼梯响吗,等等她。”
柳钧才留意到余珊珊冲下楼梯,冲向他车子。柳钧心急火燎之中,不忘留下一句话:“兄弟,好汉。”
申华东看那破车滑着优美弧度冲出小区,心里全不是滋味。肉盾乎?非也。余珊珊急成那样,还需要解释吗。好汉有个屁用。
余珊珊见柳钧似乎全身肌肉绷紧,很想替柳钧排解,“出什么事了?”
“高频焊接,一个工人违规操作,摔倒正好扑在高频头上。拜托,千万是穿着绝缘鞋的。”
余珊珊工科出身,当然清楚高频是什么,高频电流击穿人体是什么后果,她惊得捂住嘴说不出话来。从小跟着父母在机械工厂打滚,什么断手指断手臂已经司空见惯,可是高频击穿人体……程度严重的话……余珊珊不敢再往下想。
她扭头看柳钧,见柳钧也是浓眉紧缩,牙关紧咬。她大胆伸过手去,轻轻抚摸柳钧的脸,“别怕,你说过你安全管理很严,工人不可能接连违反两项操作规程。那位工人一定穿着绝缘鞋。”她拼命镇定自己,免得让柳钧感觉到她的手臂其实在颤抖。
“我不怕,我只担心人命。高频电流击穿,内脏会被烧成碳。妈的,屏蔽墙呢。每天班前会跟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说安全等于生命,班后会提醒他们注意休息不要酗酒,都以为我在恐吓他们,操作上不知手把手纠正多少次,非要等我骂人了才当回事。我一不在,又不要命了……”
余珊珊听柳钧骂骂咧咧,但总算,感觉柳钧的脸部肌肉缓和下来。“爸爸说过,千虑必有一失,何况是每天做重复劳动的工人。所以技术人员的职责之一是尽量保证设备的安全运行。”
“屏蔽墙是我特别为设备配的,就是怕工人万一撞到什么摔上去,也可以同时减少辐射伤害,这套国产设备野气得很。那人能撞上高频头,只有一个原因,偷懒没按规程合上屏蔽墙。”
“那还算不算工伤?”
“算。”
“你全赔?”
“对。”
余珊珊无语了,看着柳钧竟然超过一辆尖叫的救护车。她感觉,那救护车一定与他们同路。
到了腾飞公司,余珊珊难得很乖巧地听了柳钧的话,没有跟下车去,柳钧怕她看到现场吓死,她怕给柳钧惹麻烦,省得柳钧又要管事儿,又还得管她。救护车很快赶来将人抬走,柳钧过会儿才跑出车间。
“酒后上岗!”柳钧走进车子就暴跳如雷,他在车间力持镇定,安抚众人,可是得知前因后果后,他气得快炸了。“一共三个人中班前在小饭店一起喝酒,虽然一人一瓶啤酒,可酒精够麻痹安全那根弦。妈的,喝砒霜还痛快点。对不起。”
“你小心驾驶。深呼吸了再开车。”
“我很激动。”柳钧深呼吸多次,还无法镇定下来,只得指着速度表,让余珊珊盯着,超过六十公里就提醒他减速。
“是不是那位员工看上去不行了?”余珊珊小心地问。柳钧比来时更加失态,不会没有原因。
“上帝保佑他。我刚跟医生说了,只要把性命抢救下来,不用替我省医疗费用。”
但等他们赶到医院,当值医生通知柳钧,本市医院全部对付不了,唯有送去省城。柳钧只得让余珊珊自己回家,他跟车赶去省院。但即使如此努力,第二天清晨,那位工人还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