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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制造 by 阿耐
2019-1-12 18:21
然而,有人却遇到了麻烦。城中纷纷传言,杨巡太太任遐迩出国后翅膀硬了,坚决要求离婚。事出意外,杨巡已经飞赴美国处理。首先告知柳钧的是申华东,申华东认为柳钧需要一些资料来对杨巡幸灾乐祸。柳钧不以为然,“中年男人三大快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如今杨巡发财是肯定的,升官嘛,本地私企协会副会长,某省的本市商会副会长,都算是半个官。老婆自求下堂,不是正中他下怀?”
“杨巡那个老婆不得了,是杨巡背后的财务总管,即使怀孕生孩子时候不去办公室,手里都抓着账本,一年不知道帮杨巡理进多少财少缴多少税。我们去年还在疑问杨巡怎么舍得放他老婆去美国,后来听说是等孩子小学住校后就回来。想不到他老婆打的是一去不回的主意。杨巡割掉一个老婆可能马马虎虎,可是飞掉这么个左膀右臂,换你舍得吗?”
“可是杨巡老婆为什么提出离婚?据我所知,杨巡生活作风不算差,没有传出长包哪个女人的消息,最多老婆不在身边有偷腥,他老婆未必会知道。难道是他老婆出国找到第二春了?”
“不知道,有消息我再告诉你。看到你并不幸灾乐祸,我有点儿受伤。”
“呵呵,我弥补,刚刚给雅马哈沙滩摩托换了只缸,基本上可以爬六十度斜坡,你周日可以拿去玩。”
“你一起去玩嘛,我开去我那辆。”
“一个月前宋总约好周日来看我的研发中心,我走不出。我建议你周日一定要趁新鲜,动力那个强劲啊,弄不好下周又给拆散架了。”
“又是你研发中心那帮老宝贝干的?你最近哪有时间,难得一点儿休息时间还给你那个女朋友霸占去。”
“当然是他们干的,这回有进步,汽缸是自己开发的,自己开模铸造,到底是比汽车的汽缸容易出活。说到汽车的汽缸,我的GOLFGTI汽缸不知道被他们拆了几遍也没拆出结果,唉,说起来那真叫气馁。”
“你开着工资付着高额研发经费,就是这么让那帮老宝贝们玩儿?”等柳钧在电话里答应,申华东很不理解地道:“所以我管不好我的技术部,你可以,你本身就是技术疯子,你才能理解你那帮宝贝们。”
柳钧嬉笑,他现在可不敢再承认是技术疯子了,他现在掌管着大大小小三百多号人的生计,可不敢再由着性子做事,不过他倒是真的能了解技术人员。
位于科技园区的研发中心的开发工作相对比较快,到夏天已经看出一点儿眉目。柳钧想给研发中心做个漂亮的环境,想到嘉丽的艺术眼光很不错,家里的装饰和画的画儿都有意韵,他就致电嘉丽,问有没有兴趣帮他设计园林大概。柳钧怕伤害嘉丽细致敏感的内心,故意说他没有艺术细胞,那些找上门来的大老粗承包商看上去也都没艺术细胞,希望得到嘉丽专业眼光的把关。
嘉丽一听就认真上了,想到柳钧在技术上的精益求精,她抱着一摞的候选图纸满心忐忑。为了不辜负柳钧所托,她上本市图书馆借书临时抱佛脚,可是看着资料不够,便将小碎花托付给妈妈,只身跑到上海让钱宏明载着去书店和图书馆检索资料。一星期的书本啃下来,她终于弄懂图纸中那些图标的意思,能将平面的图纸立体起来,在脑子里扩展出一幅幅效果图。钱宏明积极充当车夫,看到嘉丽对此事的兴趣和热情,心说柳钧还真能投嘉丽所好,给找出这么一件风雅又有难度的工作给嘉丽。短短几天时间,钱宏明已经自掏腰包给嘉丽买了不少装帧精美的大开本园林书籍,这钱,他掏得心甘情愿,不仅可以让嘉丽生活充实,而且他总算可以还掉柳钧源源不断的恩情,奇怪,他总是欠柳钧的人情。
崔冰冰不喜欢嘉丽,她不明白一个女人得有多少无耻的无知,才敢将自己完全地交付给一个男人主宰,她即使再爱一个人也不会愿意,她想象不出问丈夫拿钱花会是什么滋味。她甚至看不起嘉丽,觉得嘉丽枉费一只考上重点大学的好脑袋。但嘉丽这是据说在帮柳钧的忙,虽然崔冰冰早知道柳钧的目的无非是让嘉丽出门走走,开阔开阔心胸,可既然嘉丽为了柳钧的事情忙碌到上海,她总得从百忙的学习和工作中抽出周末时间有所表示,她打电话请钱宏明转达,她想邀请嘉丽吃大餐。钱宏明代妻子谢绝,说嘉丽这几天趁人在上海忙于**,以便赶紧知道还需要什么知识,趁还在上海的时间该查的查,该买的买。钱宏明的拒绝正中崔冰冰下怀。
崔冰冰想不到的是嘉丽亲自打电话来跟她说抱歉,更让崔冰冰爆笑的是,嘉丽来电主题明确地说完不能接受邀请的歉意,便立即没了下文,电话那端只有轻轻的笑,一再的道歉。后面全是崔冰冰询问她在上海过得好不好之类的客套,而嘉丽则是简单地回以是或者不是,崔冰冰不说结束,嘉丽也耐心陪着。崔冰冰很是哭笑不得,她想男人可能就喜欢这种性格的女人。
崔冰冰回头就将这个电话当作笑话转述给柳钧,柳钧听了也笑,不过柳钧也知这就是嘉丽。他周末也在科技园区的工地监工,同时等待宋运辉来访。崔冰冰听得电话背景乃是嘈杂的声音,心里无端地欣慰。
宋运辉自己开车,柳钧老远看见就上去迎接。但柳钧却看见车里跳出一个青春美少女,和他认识的可可。经宋运辉介绍,柳钧才知女孩是宋与前妻生的女儿宋引。柳钧听到宋引喊他柳叔叔,差点儿一个趔趄,他都老得可以做那么大姑娘的叔叔了吗。
宋运辉登高一看地面建筑物的布局,心中了然,奇道:“你还真是拿这么一大块好地全部做研发中心,而不是为了争取进入科技园区的门票,谎报一个项目。你公司旁边烧焦的那块地不是更便宜更便捷吗。”
“工业区空气越来越不好,我一家控制排放根本影响不了大环境,经常是某一家乱排放,臭足一大片地域。我们的工程师又个个内行,一闻气味就说空气中有什么什么,能致什么什么病,还让他们怎么安心工作。看科技园区的规划和已经招商的项目,基本上排斥污染行业,设计的环境也很不错,这儿未来可能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以后也方便工程师们上下班,和户口在市区的落户。”
宋运辉听了连连点头,“你还真舍得下血本。你的研发中心人员流动大不大。”
“相比其他企业,我的研发中心算是很稳定。不过还是有好几个优秀人才流出,非常不舍得。若是自己创业或者去到更好地方,那么我祝福他们,可是有些明显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给开的高工资,我看着真是心疼,可是又不能刀架他们脖子上不让走。”
“以前外资刚开始大规模进入中国,开高工资挖去我不少好人才,几乎有一半,可以说是砸了我一闷棍,逼着我不断想方设法提供人才升迁机会和优厚福利,眼下人员流失越来越少。十几年过去,回头再细数当年跳槽去外企的那些人,发展机遇相比留在东海的人差远了。事在人为,你也可以做到。你公司在业内的名气已经越来越好。”
柳钧叹一声气,“宋总,我这儿虽然挂名外资,可本质是私企,我也不愿学有些公司挂一个在国外注册的名号来国内招摇撞骗,所以说起来总归不属于主流,姥姥不亲,爷爷不爱,无处挂单。这回华北那家招标,宋总也知道的,标书说得很明确,只给国企产品和纯国外产品开绿灯。本来国企产品也没份,但国企好歹是主流,后来有关部门施加了压力,总算添了国企产品一条,我们私企就没人替我们撑腰了。那么大一个合同,真是急得我恨不得拿一箱子钱去行贿。难怪我们研发中心的人还是要跳槽,谁都看得到私企老板的社会地位有多低,那么在私企老板手下打工只有更加低级,年轻有血性的谁愿意被人看低。有一个最可惜,在我这儿做了两年,非常优秀的人才,可惜跟我挥泪告别去了500强外企跑业务,全然抛弃了技术知识……”
“抱怨没有用,你应该竭尽全力留住那个优秀人才,事在人为。”宋引眼睛亮晶晶地在一边儿插话。
宋运辉和柳钧闻言都是一笑,小姑娘当然不会懂得人才虽挥泪却求去的复杂背景。“小柳,你力邀我来参观你的研发中心,是不是希望我替你跟华北那家说句话?”
“是的,宋总,我们完全能做到符合各项技术要求。不瞒宋总,我们与这回竞标的外企在南亚竞争另一个项目,我反而在国外获得公平竞争的机会,而且有望以价廉物美获得订单。希望我们的国企也给我们机会。”
宋运辉沉吟,“那家,我和他们关系不错。不过他们招标那么做事出有因。他们的主要负责人过去也支持国内研发,可惜四年前他力排众议采用一家私企的产品,结果私企拿出来的样品很好,最初产品也很好,渐渐就买通验收人员偷工减料了,最终导致事故,为此那位主要负责人被查得很惨。你不能怪没人替你们私企做主,关键是没人敢替你们打保票。另外,比如招标如果允许私企参与,你信不信,绝对有不少私企参与,最初拿出的标书比谁都好看,价格比谁都优惠,若真从字面上来判断,你还比不上他们。但等预付款一付,乙方就摇身一变挟持巨款成为甲方了。为了大浪淘沙,招标企业需要投入绝大人力财力才能调查清楚,那么谁家愿意额外出这些钱辛辛苦苦来扶持一家私企?换你,是不是也要算算招标成本?有些事你不能心急,声誉需要一点一点地积攒,现在的环境已经远远好于过往。比如等你这儿的研发中心落成投入运作,这就是最拿得出手的硬条件了。华北那儿,我会替你问问。”
柳钧差点儿失望,想不到最后形势急转,他清楚宋运辉轻易不会答应,答应的话就一定会有结果。柳钧高兴得窜起来,恨不得抱起可可往上抛。他抓住宋运辉的手连声说谢谢。宋运辉却不居功,指着工地道:“今天看到你这样的真投入很不容易,一个人坚持理念一条路走到黑很不容易,你得相信往后有越来越多支持产业振兴的管理者出现。新任市委曹书记,我前儿刚与他见过一面,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我们谈到去年底开始讨论的绿色GDP,谈到本市的产业发展和城市发展,相信你们的曙光就在前面了。”
“真的会有我们的机会?”柳钧不知为何,却不怎么相信换一个市委书记会真有曙光降临,毕竟像宋运辉那样的知识型干部太少。
“不要因噎废食嘛。不过作为你,你也得兼顾发展与创新之间的平衡,注意扩大你的规模,增值你的利税,你总得让大多数不懂科研的人看到珍惜你的理由,也不能光顾着自己属于科研人员的开心。”
柳钧不禁抓抓头皮,他奇怪宋运辉总能抓到他的弱点。于是他老老实实地道:“我在工厂新址上筹建一个制造车间,以后我们的产品范围可以扩大很多,产能也将大幅度提高。我这回投入得特别多,本来那笔钱是准备买隔一条路的烧焦企业,现在好,索性让铸造车间更上个台阶,资金紧张得我每天睡觉做梦抢金库。”可又忍不住得意地炫耀:“不算这儿的研发中心,我现在全公司生产用地接近一百亩,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儿规模了。”
“好,趁年轻,吃点苦算什么。回头等车间安装到差不多,再通知我去看看。”柳钧的这点儿规模,相对于宋运辉指挥的千军万马,着实算不得什么,他很难为此产生共鸣。但宋运辉看好柳钧的坚持,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有人能脚踏实地将理念变为现实,大不容易。“铸造车间的污染会不会很大?我看到新的规划,城市准备往你们工业区的方向扩展。”
“我在努力减少铸造车间的污染。不仅我个人受不了工业区那几家汽配厂家的铸造污染,我的精密设备也受不了,怎么可能在自家也安一个污染源。”
宋运辉点头,“绿色GDP,虽然只是会议上的一个提议,可毕竟是有人提出了。我们做企业的都得好自为之。”
但柳钧没把宋运辉的这个提醒太往心里去,他都已经凭良心拿他在德国的那套排放标准严要求了,工业区应该树他为标杆,他不需要担心。